無聲的殘像雕塑家林良材的故事


第一次去拜訪重度聽障的雕塑家林良材之前,我們自以為體貼地發了一封傳真說:「打擾您的期間,希望您居家工作一切如常,例如對話,便以您習慣的筆談、畫談、甚或比手畫腳進行,讓我們學習進入您的生活習慣之中,切勿遷就或厚待我們」。


 後來我才深刻地體會到,其實,這種善意也不過是個「好聽話」罷了;見到林良材及他的家人為了超越聽障侷限所做的努力,我才驚覺:其實所有身心障礙者的處境都一樣,他們每一個人都必須因自身的殘缺,而比常人更加倍努力去適應及學習社會的行為模式與生存規則;事實上,總是弱勢的他們在遷就社會,而非社會遷就他們。 自覺到這一點,令我不禁赧顏,攝影機頓時覺得沈甸甸。


 


    殘缺的另類昇華


  林良材和他五歲的大女兒,都是重度聽障;因為聽不到,林良材自幼就不會講話;在孤寂而疏離的成長過程中,林良材被迫一再面對自己的聾啞缺陷,歷經無數次痛苦的自我凝視後,林良材終於發現了﹁殘缺﹂的另類可能,進而在雕塑創作上,屢屢藉著朽敗的鐵材、殘破的人體、扭曲的表情,表達出殘缺所激發不可能的生命力!


  雖然林良材終於透過藝術創作,勇敢的將人世的殘缺昇華至此,但當同一命運複製他大女兒安安的身上時,他第一次脆弱地為﹁聽不到、說不出﹂的痛苦,感到最深刻的哀傷。


    女兒的口語老師


  安安經常踹大氣,不像一個五歲孩子應有的反應;有一次,我們拍到她和妹妹同看電視的情景,妹妹聽到卡通音樂,即快樂得站起來隨之載歌載舞,安安看了,也感覺到那股歡樂氣氛,不禁頻頻指著電視,試圖發出聲音;然而努力半天,她發不出一個有意義的字語,只能很吃力的、一口氣接一口氣地喘,最後,她按捺不住,終於「啊」的狂叫出來,大人很快跑來制止她。


 林良材只簡單地寫說:「不會講話,在社會上生活很困難」便憂鬱地沈默了。小時候,他沒有機會學習」口語,但現在女兒還來得及;可令人等不及的是,國內為學前聽障者建立的口語教育資源少之又少;於是,妻子張潔便成了女兒學習「口語」最重要的私淑老師。


  聽不到聲音卻要學講話,其實是非常艱困、無趣的事,尤其對一個小孩來說。為了不荒廢安安的學習,張潔貼了一張紙條隨時提醒自己:「如果我一天不教安安,我就是在耽誤她!」她強迫安安長期配戴助聽器,教她盡量避免比手劃腳,更一字一字地教她發音,只希望有一天,安安也能用「語言」做表達。


    來自法國的恩人


  一個五歲的孩子,為了與社會溝通,必須忍受表達困難的焦慮,吃力地學習我們的發音;然而,我們這些「正常人」,又何曾為了與聽障者溝通,而主動去學習他們的溝通方式,例如手語之類呢﹖


  在林良材的生命裡,這樣的人曾經出現一個,他不是他的親友,而是一個素昧平生的外國人畢安生。三十幾歲時,林良材已從國立藝專畢業,並從事專業畫作;生活雖能獨立,但他還強烈的想要提昇自己的藝術層次及視野。他告訴父母,說他想到歐洲留學進修。家人不禁認為他腦筋是不是有問題:一個又聾又啞的人怎麼可能到國外留學呢﹖


  就在此時,他碰到畢安生,一個剛到台灣的法國人。認識不久,林良材就鼓起勇氣請求畢安生教他法文,畢安生居然也爽快地答應了。為了順利教會林良材法文,畢安生開始學習手語。用功的林良材也不辜負畢的熱心,他不僅以極快速度學會法文,申請到比利時「皇家藝術學院」留學,最後,還以第一名的優秀成績畢業!現在,兩人見面,仍常用手語交談,很能溝通。畢安生現在任教於台大外文系,這輩子他只碰上林良材這麼一個聾啞學生,可是他仍不惜為此而學習一個新語言手語,難怪林良材感動的說:畢安生是改變他宿命的重要恩人!


     尊重不同之處


  拍完林良材的紀錄片,我們深深自省,與其冠冕堂皇地鼓勵身心障礙勵志、要他們跟上我們的社會標準,不如先讓我們反躬自省,尊重他們的不同之處,並學著以他們的方式與之相處;否則,他們的弱勢將永遠是弱勢,我們又憑什麼自以為幫助了他們﹖


 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yulisun2007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